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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?少女時代（一九七三～）

少女的母親原本要去讀彰化高女，連學校制服的布料都買好了，但戰爭的陰影加上外婆保守的觀念，總不放心女孩子出門太遠，又打聽得親生蔡家的姐妹也不去上，最後就決定將布料轉讓給親族中的她人，生性溫馴的母親只能暗自垂淚，並不敢公然為自己爭取，幾年後母親在自家門口看著國小遊行隊伍，帶隊的老師即是當年讓布料給她的國小同學，母親扭頭就往屋裡跑，把自己關在房中久久不肯出來，心裡想的是：「那本該是我，為什麼不是我？為什麼是她不是我？」那個時代的女人，「順從」即是美德，縱使不滿也是壓抑，再怎麼怨懟也是申訴無門。

外祖在鹿港頗有勢力和名望，更與公家單位十分交好，不時的有人好意要介紹母親到公家單位上班，例如鎮公所、戶政所等，但都被保守的外婆拒絕了，一來家裡並不缺錢，二來外婆認為女孩子每日拋頭露面，在辦公室和男人攪和在一起，除了不放心以外，還帶著一點「丟臉」的心態。一念之間斷送了母親的前程，註定了母親一輩子要過著辛苦追錢、寅吃卯糧、每天擔心子女吃不飽的日子，除了失去穩定的收入和退休金，母親失去更多的是自尊和自信，母親常常說起婚後，父親第一次請女同事回家做客的那一天，對於如何接待一位上班族女性？該用怎樣的眼神看她？第一句招呼語要說什麼？母親心中的不確定和惶恐、緊張和自卑，其實在我幼年時代既聽不懂、也不知道要心疼。至今我也還在思考，在那樣的年代，要如何對一個女孩大聲的說「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」這樣的鼓勵？對於一位出身優渥、卻失去教育和工作機會的千金小姐，該如何找到內在「自我肯定」的力量，擺脫一生自卑的陰影？

小學畢業的母親，在家裡過著逍遙的日子，外公心疼愛女不能升學，就做主讓她去報名夜間的「漢學」，是老鄉紳開辦的中文私塾，妙的是完全台語發音，常聽母親用台語吟唱「月落烏啼霜滿天，江風漁火對愁眠」，少女的母親晚飯後，用一條美麗的花巾，包著幾本千家詩、三字經，和姐妹淘快快樂樂的上學堂，偶而戲班子有難以抗拒的戲碼，經不起好友遊說，母親也會把「書包」藏在學堂抽屜，跟著姐妹淘去看戲，散場後才溜進學堂拿書包回家，沒想到一生督促我們學業甚嚴的母親，也有逃學的記錄，第一次聽到還真不能接受。

隨著中日戰爭爆發，短短幾個月的漢學，因為燈火管制而不得不中輟，...... 。

以上內容節錄自《鹿港千金臺灣媽》曾奉紅◎著．白象文化出版